第一章 自古功名属少年_捕星司之银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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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自古功名属少年

  平沙莽莽黄入天,金戈走马袅无烟。

  风吹人去君莫笑,一轮秋月照人间。

  苍穹烈日之下,苍茫大漠之上。

  一队人马纵马狂奔,挥刀呼啸,卷起一条沙尘黄龙。

  这是十几个黑衣人,骑着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,奋力狂奔,追逐着眼前的猎物。

  他们全身黑衣,袖口紧扎,布巾裹头罩脸,手持锋利刀剑,从形容上一看就是纵横漠北的马贼。

  口中含着骨哨,哨声尖利如催命,追击不停。

  前方被追赶的猎物,是五六个衣着奢华,高鼻碧眼的波斯商人。

  波斯商人携带的货物早已丢的七七八八,胯下的马匹也早跑得口现白沫,气力衰竭。

  眼看速度渐缓,即将被追上。

  这些波斯商人惊恐呼叫,他们知道,只要被马贼追上,必是一刀断头的命运,将成为这大漠之中的孤魂野鬼。

  两支队伍一追一逃,渐渐的冲出大漠,前方大地之上草木渐渐茂密起来!

  一条小溪,出现眼前,只有三四尺宽的溪水,波斯商人呼啸纵马越过,溅起水花漫天。

  此时后面追杀马贼却逐渐停了下来,不过小溪一步。

 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魁梧大汉,不解的问道:

  “老大,怎不追了?对方已是强弩之末,咱们几鞭子就追到了。”

  被喊老大的秃头马贼头领,拉下面巾,平复一下气息,凝望远处,粗糙面上有些不甘道:

  “马贼也有道上的规矩,但凡被划了界限的地盘,不能越过。”

  这队马贼也有年长的老贼,见到有人不解,便接过话头,解释道:

  “前方便是银城,银城方圆三十里,以银溪为界,马贼不可进入抢劫。此处乃是银城捕头小刀划的界限。切记,切记。”

  新进的马贼疑惑道:

  “小刀?只是一个捕头而已,有什么好怕的。咱们这么多人,灭了他就是。”

  秃头头领默默的调转马头,恨恨的随风飘来一句:

  “你是不懂他的厉害,当年胡老八,铁木耳都是这么想的,结果过百兄弟都死在了他的刀下,成了野鬼。等你懂了,也就晚了。”

  说完掉头,诸多马贼都跟着离开。

  这些波斯商人看到追兵掉头离开,正马力枯竭,也都停了下来。

  深觉劫后余生,诸人瘫在马上,用波斯语聊了起来,无比庆幸:

  “还是大哥说的对,到了银城地界,便能逃出生天。”

  “那是当然,这一带都受强者保护,马贼不敢越界。”

  这六个波斯商人,长袍大袖,面巾遮头,一身异域打扮,尘土满面,狼狈不堪。

  缓过气后,取下仅剩的水壶,每人只是浅浅饮了两口,剩余都喂了快累死的马匹。

  烈阳中午,六人牵着疲惫马匹,缓缓向着银城走去。

  大漠热气蒸腾,远远看去,前方景象如海市蜃楼般的隐约扭曲,有种不真实的感觉。

  走到近前,真有一座古城,城池不大,四方城墙规整,建筑古朴,街道老旧,遥遥望去,就可以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沧桑古韵,经历千百年,屹立至今。

  两丈黄土巨石城墙,直耸而上,门楼古朴篆书着“银城”两字!

  铁笔银钩,苍劲有力,必是大师作品,可见当年银城的紧要。

  可惜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,在光阴的洗礼下,银城老去,这城头的两个字也已经有些模糊不清。

  年长的波斯商人,目光炯然看向几个后辈,郑重说道:

  “银城,自古以来就是边塞要地,前往西域诸国必经之地,汉时张骞就是从此地出塞。后来,世事变迁,地牛翻身,大地改道,在北边新的出塞口形成,这里就是彻底荒芜,过往行商,便不在此落脚,只偶尔来此捎些货物。两年前新塞口高山塌方,没有办法通过,虽然绕远一些,大家也只能再一次的重走银城。你们第一次出来,听我安排,万事多看,少言。”

  其他几人,不住点头,对这位波斯长者信服的很。

  “城里有我们波斯会馆,我们随身携带的钱物没丢,这生意就还是有的做!这一遭不为赚钱,我们能保命,熟悉路线便好。”

  城门大开,除去城楼上,大门两侧仅有四个守城卒卫。

  过往行人,多是商旅。

  因城内有大名鼎鼎的捕头小刀,守城卒卫也极是放松,根本不怕贼人进城,只要不犯事,可安然生活,否则,刀爷一出手,那就是拿命来清算。

  六个波斯商人,走过丈长的城门,入眼便是一片繁华。

  银城建筑看起来虽古老破旧,但街上行人过客却大都衣着干净鲜亮。

  各色风情着装,代表着不同地域。

  西域诸国,中原江南,塞北荒漠,山乡水泽,什么穿着都有。

  保守者全身黑袍只露双眼,开放者犊鼻短裤,赤裸上身。

  商铺多是二层石楼,不算豪华,却无比耐用,一面墙至少尺厚,足以隔绝夜晚寒风。

  城墙高大,风沙止步,内外形成了鲜明反差。

  越是深入越热闹,赫然长街之上,就是一个市场,叫卖吆喝连成一片。

  商品摊位琳琅满目,美酒毡毯,鎏金摆件,奇巧器具,珠宝饰物……

  景德镇的瓷器,扬州的青盐,杭州的丝绸,陕西的茶砖,乌孙的骏马,龟兹的舞娘,波斯的地毯,应有尽有,目不暇给。

  本国商人也经常来此换购,只要双方愿意,一块茶砖也能换一颗宝石。

  几个波斯商人,看的眼花缭乱,在那长街之上,脚不停歇,到处查看商情。

  突然街上人群涌动起来,还带着少女的尖叫声。

  “是小刀!天啊,我的心肝儿要出来了。”

  只见路边几个娟秀少女一副马上醉倒的花痴状。

  随着人潮涌动临近,这些少女愈发丢掉矜持,疯狂起来:

  “我的完美夫君来了,不行了,我要去亲近一下。”

  “刀爷!我爱你!我要给你生孩子!”

  “如果刀哥能亲我一下,我愿迷失吻中,万劫不复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俊朗儿郎缓缓走出路口。

  女子前仆后继的抛出稀有的花朵,让那街变成了一条锦绣花路,遍地芬芳。

  少年身材修长匀称,着白底水纹双尾外衫,衣领规整,同色长裤,胸前银丝大鹏刺绣。

  足蹬中筒黑色官靴,两寸宽黑色腰带,中间白玉做嵌,悬挂捕头令牌一块。

  黑色银边护腕,黑色幞头,漆黑秀发一丝不苟束于幞头内,衬得整个人利落挺拔。

  最显眼莫过于背上一柄大刀,刀鞘足足四尺多长。

  刀很醒目,但不如少年。

  少年正如宝刀藏鞘,无光可自耀。

  粉黛簇拥,粉黛变成陪衬。

  鲜花做雨,雨便成了彩蝶。

  “大哥,这就是那个厉害的捕头小刀?”

  波斯商人之中,有年轻人,一脸羡慕的问。

  “若没听错,应该就是了。以一把刀守护银城百里无匪,杀戮止步流溪,只有这样的豪杰,才会受到如此拥戴。”

  近看,少年不仅玉树临风,面容更是棱角分明。

  脸庞如玉,五官如刀,眉眼深邃,鼻梁高挺,唇薄厚适中,嘴角上扬,荡漾着令人目眩的微笑。

  既不怒自威,又寒中带暖。

  如此少年,正如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渴求,最深沉的梦想。

  能赢得银城女子青睐,委实不过分。

  女子抛花挥帕,大妈送菜送蛋。

  “刀爷,给你。”

  “刀爷,我喜欢你!”

  一个女子趁乱挤上前,塞了一个香包就捂着脸娇羞跑掉,煞是满足。

  每次巡城都会如此,还不待走到头,便被塞了一堆东西。

  小刀看看摩肩接踵的人群,苦笑抱着怀中各色物品,一如既往,硬着头皮往外挤。

  这些家伙啊……

  “好了,好了,乡亲们,今日就放过我吧。”

  “豆腐二嫂,你让开一些!”

  “刀爷,不要走嘛。”

  在副捕头王英的帮助下,小刀可算摆脱了人群的纠缠。

  “呼……这些姨婆真是疯了,刚刚豆腐二嫂下手掐的,真是狠啊……”

  将怀中物品向副手王英身上一推,小刀独自游荡在街头,人越来越少,直到不见一个摊位。

  当走到沐家医馆时,顿时脚步停下

  医馆门扇大开,一尺高门槛内外,寻医问药者三三两两,进进出出。

  大厅内一览无余,只是一位老大夫在问诊,已是花甲老人,却凝聚了小刀所有的目光。

  似深情,似怀念……

  似一生所爱隐约在这厅房之间。

  任侠骨铮铮,安民平乱,定一城安泰。

  亦是留不住,佳人似水,化一生遗憾。

  小刀本未打算今日过来,却还是不由自主徘徊到此。

  “进不进去,进不进去!”

  “不该这样,不能这样!”

  一时犹豫难决,可是就在他的犹豫之中,他已经走进了沐家医馆。

  医馆朱门大开,四根粗直门柱,贯穿两层,直抵二楼屋檐。

  门顶黑底描金匾额,中间嵌着三个金色篆书大字,沐仁堂。

  外表简洁,内里却不同凡响。

  医馆两层,堂内正厅顶部打通,三面窗棂,日光倾斜而下。

  右侧墙壁,贴着巨幅彩色画卷,画中均是杏林圣手。

  七位医者姿态表情,各不相同,都是过去医圣。单看画风,便知出自大家之手。

  画卷下,长凳两凳,靠墙一张医榻,山水屏风做隔,盆景花木生机盎然点缀角落。

  左侧三座药柜,药柜约千格,鳞次栉比,每座高八尺,长一丈,呈品字摆放。

  药柜红木打造,光滑油亮,纤尘不染。

  正对大门深处墙壁,一张游龙书法做景,仅仅只有一个“医”字。

  可区区一字,却书尽这沐仁堂的真髓。

  置身医馆,既恢弘,又不失风雅,更有药香沐人。

  灰白石板地面微湿,伙计衣袖撸起,正奋力擦洗。

  五六个病人背对大门,排队候诊。

  一个四十上下的坐堂先生,正在医榻边给病人包扎创口。

  两个药童正爬上爬下,忙抓药,一回身便看见小刀跨门进来,赶忙放下手中药材迎接,说道:

  “刀爷您来啦,快,里边请!”

  另一个药童,低头憋笑,而后死命揉搓脸颊,使表情自然不显生硬。

  小刀假意活动臂膀,回答道:

  “嗯,今日练刀貌似拉伤了手臂,来找沐爷爷看看。”

  药童面对刀爷万变而不离其宗的借口,已是习以为常,连声道:“刀爷这边请。”

  等候看诊的人,均纷纷让开。

  正在看诊的妇人说道:“刀爷,您先来,我这老毛病,不急。”

  后面病者均是随声应和:

  “对,对,我们不急。”

  “刀爷是银城的英雄,可不能有任何闪失。”

  “咱们先去一旁候着,莫扰了刀爷看诊。”

  几人本无急症,立马安静坐到长凳处笑着等候。

  坐堂大夫是沐家医馆老馆主,沐老先生。

  沐老先生背靠大大的“医”字前方,一张诊台三尺长两尺宽,木质台面一尘不染,仅有一块棉絮脉枕。

  年过古稀,华发束起,一丝不落,面容沟壑,饱经风霜。

  寻常百姓活过古稀,已是风烛残年,沐老先生却双眼清明有神,身体虽然偏瘦,可是却有种仙风道骨般感觉,与其年纪甚是不符。

  小刀也不客气,衣摆一撩,便坐了下来。

  “沐爷爷今日可要好好给小子看看,我这手臂今日一拿重物,就使不上力气。”

  沐老先生对堂内动向仿若未闻。

  待小刀坐好后,沐老先生便探出上身,伸出枯树一般的老手,覆上对方肩膀。

  由上至下,一顿揉捏,敲击。

  而后又示意抬手,诊脉。

  沐老先生的老手斑纹遍布,枯瘦如柴,少年的手却是骨节分明,细嫩白皙,一黑一白,一弱一强,放在一起,形成鲜明对比。

  小刀自坐下后,开始只是看着地面,不到片刻,便抬起头来,目不转睛,情深脉脉的凝视沐老先生。

  而沐老先生则眉眼低垂,屏声静气,恍若丝毫未见小刀不妥之处,只专心听诊。

  伙计刚擦完地面,便轻手轻脚来到抓药柜台,两个药童顿时凑上前去。

  伙计憋着笑,小声道:

  “嘿嘿,刀爷又来看病了,也不知今儿个要看多久。”

  药童小春接话道:

  “三年前那场瘟疫,刀爷父母双双过世,自身又病重,若不是沐大夫孙女雪娘,整日衣不解带照料着,如今该是没有刀爷这一号人物了。”

  药童冬子却话风一转,道:

  “刀爷与雪娘互生情愫多好啊,郎才女貌,只是可惜,天妒红颜啊,一年前两人即将大婚,雪娘却暴病而去,哎,雪娘福薄啊。

  可万万没想到,刀爷思念严重,没事就将馆主当成雪娘来看,这难道是爱屋及乌?

  也不对,这爱屋及乌……也未免有些及过了头吧。”

  伙计不笑了,牛眼大睁,闪着八卦之光道:

  “肯定是雪娘的死,刺激了刀爷,这里出了问题。”一边说着,一边指了指脑袋。

  小春立马捂住伙计的嘴,斥道:

  “休得胡言乱语,什么不伦之恋,什么脑子出了问题?若是真有了三长两短,你能扛刀守护银城?”

  伙计赶忙委屈解释道:

  “我,我好像没有说什么不伦之恋,这分明是你说的!”

  另一侧,候诊病者,一边盯着诊病的两人,一边鬼鬼祟祟侧耳倾听。

  一刻钟后,小刀如痴如醉的凝望眼前人,逐渐,雪娘似乎与沐老先生身影重合,正巧笑嫣然握着自己的手。

  半个时辰后,小刀不由得双手齐上,覆于眼前“雪娘”手上,握紧,并有逐渐拉近距离的趋势。

  等候看诊的几人,早就擦亮双眼盯着两人,见此竟倒吸一口气。

  “嘶!”

  伙计三人也是张大嘴巴。

  沐老先生也任由小刀拉着,眼中竟也是深情款款。

  “当啷!”

  小春手中拿着的药杵掉落在地。

  众人猛然惊醒。

  药童伙计,赶紧各忙各的。病人们亦是扶腰、捶胸、咳嗽……

  各自模样。

  沐老先生赶紧抽手,故作镇定整理衣袖。

  小刀却是满面通红,觉得甚是难堪,速然起身离去。

  步伐踉跄一下,竟带倒了椅子,如风一般刮出医馆。

  沐老先生满面沟壑,此时竟然隐隐舒展开来,目中带柔,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脸,配上如此表情,如同含春少女,不伦不类,十分诡异。

  小刀一路飞奔,心中不停呐喊:

  我喜欢雪娘!

  只爱雪娘!

  不会喜欢她爷爷的,这样不对。

  可是,为何沐爷爷同雪娘那么像?

  小刀一路跑回自家,两进小院,均是石头做墙,青瓦做顶。

  柴房门前一口深井,小刀直接提起一桶井水,迎头浇下。

  哗啦……

  井水刺骨冰冷,却浇不灭小刀心中热火。

  他褪下刀鞘,迎着夕阳,在院中挥起长刀。

  由胡乱砍劈,到行云流水,渐渐练起祖传刀法,追风快刀。

  怅然提刀心四顾,刀起心止忘我中。

  刀刀砍劈崩刺,忘乎所以,专心致志。

  这一刻,天地之间再无他物,一人一刀,忘我归一。

  每一个式子,每一个刀意,都淋漓尽致,让人感觉刀意所向,既是人心所向。

  无所不断,无所不破,端是让人心悸发寒。

  快如闪电破九霄,势如沧海颠浪涛。

  这是小刀祖传追风快刀,刀快如电,可斩轻风,可斩落叶!

  小刀不知疲倦,足足挥出三千刀。

  而后猛然一击,三千刀法,化作一斩,顿时千刀化残影,连着每一个招式身影,纷纷毕现具象。

  小刀提气,大喝一声,顿时,千影舞动,瞬间归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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