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八章_烟火纪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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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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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一个人怔怔地在房中归整着行李,翻来覆去也就三两件,因为预计停留的时间不长。房间里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味,辛悦认得是高玟身上那种。也不见哪里熏香点蜡,烦得在房间里团团转,一把掀开了露台门,先被满目壮盛的八仙花吓了一跳,间着淡粉的落新妇,一围油光水滑的玛瑙藤沙发点缀在里面。从留白处向下眺望,喷水造景池边,是一片修剪合度的绿草坪,栽着凡兰金丝桃。六只狗子正在那草坪上面撒欢,遛狗人用凡兰腔喊着英文口令。

  这是易应延给高玟购置的别墅,辛悦想。她低下头,从口袋里掏烟,才叼进嘴,就听见高玟在身后面说:“抽得一股烟气!”

  一面说着,已来到面前。辛悦叼着烟,笑微微看着高玟点了火。高玟睨着辛悦,伸手拔了她嘴上的烟,“我说有烟气!”

  辛悦看着高玟水汪汪的眼,挑衅地把嘴里的烟吹到高玟脸上。高玟不忿,掐着烟,学着辛悦的模样狠吸了一口要以眼还眼。过于小看了那看似绵柔的烟雾,入喉像一把钉耙钩爪在胸间,轮不到高玟主动吐出来,它们径自尖声笑着一哄而散,鼻子眼睛里都是烟气,高玟的脸更红了。

  “慢慢吸,”辛悦说。

  高玟闻言抬起头,辛悦脸上没有表情,摘下高玟手上的烟,放进她嘴里,缓缓地悄声说:“放松,慢一点,让它进入你的身体……别吓着它了……”

  那天青高且远,楼台风劲,辛悦背风站着,高玟只是痴了,辛悦笑着说:“记着,是我教你抽烟的。”

  高玟却不肯抽了,说:“你这人真恶劣!”

  辛悦懒洋洋问:“还有呢……”

  高玟说:“狂妄、不安分、狡猾、善妒……”

  辛悦听得笑了,高玟移开眼轻声问:“从别人手上抢回来,会让你更爱我吗?”

  辛悦没说话,高玟尖着一只脚,轻轻踩在辛悦的鞋面,“你敢不敢……和我打赌……”

  有人在门外面唤:“易先生请辛女士下去吃饭……”

  辛悦撤开身,答应说:“……好的。”

  高玟不满易应延说有应酬又临时折返,自从易应延开始爱她,她就有了讲道理的权利。

  许久不见,易应延依旧是满面春风的微笑,谢过辛悦对家人的问候,把手上的饮品递给辛悦,“近来怎么样?”

  辛悦想起魏嘉宝,还没说话,高玟截过酒杯,“等会儿还有事呢,喝得醉醺醺!你不早说吃饭,菜也不够……”

  易应延回头看了看桌上的几碟小菜,“没关系,不行再下碗面。早前让人邮了一箱你喜欢的竹升面。”又拾起一杯递给辛悦,“梨汁。”

  辛悦瞥过高玟,说:“我不是很饿,肯定够了。”

  高玟说:“那都站着干嘛,入席吧……”

  辛悦和易应延的手同时搭在高玟身前的座椅背上,辛悦一怔,脸登时红了,易应延说:“我来,女士应该被服务。”为高玟拉开了座椅,又往对面为辛悦拉开座椅,道:“两位女士请坐。”

  易应延两指按住底座夹着杯柄,杯身似纹丝不动,里面金黄的汁液却贴着杯壁转。他笑微微地望着二人,煞有兴趣地旁听她们闲话家常。辛悦也就不敢先起筷了,伏着手问易应延:“易先生吃得惯中餐?”

  “我最爱,小文子把我的胃都养刁了。”他笑意盎然地扫过高玟,目光是丈夫对妻子充满爱意的夸赞。

  高玟拾起手边的筷子,拈起一筷小炒肉,探身为辛悦放在碗里,“吃啊,尝尝。”

  辛悦惴惴地低下头,拨着碗里的菜轻声说:“谢谢高总。”

  易应延用公筷默默换下高玟夹过菜的筷子,辛悦只装作没看见,木木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,说:“好吃……”

  易应延也就着那道菜夹起一筷,“我也尝尝……”

  高玟抽去了易应延的杯,“你真的不要确认一下行程?我看这次事件挺严重的,不加紧,什么时候算完?”

  易应延放下筷子,握着手笑道:“我刚和卡洛尔通过话,她说等她后天过来再解决。她和这边大使挺熟的,旦丁城和这里离得又近,也就这两天的——”

  “你喝汤吗?我煲了六个钟呢!”

  三人一时无声。

  辛悦立起身,“我去盛……”

  高玟垂着目光,微微偏过脸,向辛悦说:“你看着……加点盐……”

  辛悦应声去了,高玟把筷子丢在易应延面前,“你想干什么?”

  易应延收起笑,“我不能说话了吗?”

  高玟压低声音说:“我们——我们!不是说好了吗?你不干扰我,我不干扰你!面子上的事,我们相互配合,里子上的事,彼此不干涉,不是说好了吗?”

  易应延说:“那是你单方面说好了……mann,我,我给你时间……不代表——”易应延掩不住满面疲色,“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……你越来越不理智了。”

  高玟红着眼,“易应延,我真是发现了,我真是看懂了你这个人,对你而言,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,当初是丁贤,现在是我!你这种——这种纨绔子弟的脾性,我怎么现在才看清呢!”

  气得易应延无话可说,紧闭着嘴闷声将指在桌面扣。

  高玟说:“你走行不行?”

  “她给你爱!”易应延忍无可忍,握拳砸得桌面一震。

  饶是压抑着力度,这种对峙也是前所未有,高玟不甘示弱地用尽全身的姿态无声地反抗着,易应延甚少着急,着急就下意识地搓着两指,“她给你的是爱么!她给你的是激情,是冒险,是背德!这东西把你迷住了!你昏了头了!高玟!我才是那个能和你一生一世的人!该死!一个男人!男人!”

  高玟发火,低声咆哮说:“那就分手!分手,我说分手!我受够了,不想再这么下去了!”

  易应延松了松领口,靠在椅背轻轻说:“分手?你有什么资格说分手?你丢得下巨鹿?你身后有那么多人,你分的什么手?你,你随随便便一天的花销是多少,你自己算过吗?她负担得起吗?但凡你的事,她能帮你解决一个两个问题吗?是,你的头脑,你的能力,你所有的资本足以支持你做一两个任性的小选择,你想要维持住高家的地位,你举家人早已习惯的生活方式……兼顾外界人的眼光……向下滑,输得起么你,高玟,你输得起么?你甘心?你这样的女人,该走什么路,早就注定了。你要被人妒忌,你要被人羡慕,你要被所有的女人仰望!配得起你的,只能是我这样的男人。和她,只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,不管你愿不愿意。”

  “荒谬,荒谬!”高玟说着话,钉在耳上的两颗小钻坠绝望地晃动着。

  易应延一笑,“你可以?你可以,那你去告诉她,为什么卡洛尔要来这里!”

  高玟低呼:“闭嘴,闭嘴!”

  两人的话按的极低,辛悦却一字不漏都听见了。

  因为没有理由也无颜面回去面对,悄悄出了门。辛悦一路低头不发一语,人也不敢贸然拦问,她便沿着别墅外的野径一路步行。

  呆呆踏了一路落叶,到底寻不出说辞评价自己。那头顶的太阳的怎么是冰冷的,辛悦觉得没意思,这些年,活得没意思。三十岁,这个年纪该有的都没有,没有的,连希望也没有。

  辛悦走不下去了,什么堵在胸口,呼吸也觉得困难,双手扼在颈上,屏着呼吸,吭吭地泄出两声,却没有眼泪。腿一软坐在地上,虚张声势的伪装背后是被人一眼看穿的无能,人生在世,你的盛装,别人眼中的小丑,装给自己看。她拼尽全力,活成了什么样子?同性恋,可悲的那种。

  无能不可怕,可怕的是强行挣扎,可悲的是强行挣扎都不够格;别人看不起她,她可以用增生的骄傲自我催眠,可那个人理解了她的意图,知道她爱她,拒绝她,就像拒绝一个街边发传单的。

  ……

  丁贤放慢了手上的工作,考虑延期。易应延电话里告诉她,辛悦在法国。怎么又记起那张脸,那样地哭着。回想起来,戴高乐的相遇也根本不美好,完全就是事故,车毁人亡,一连几年都还不能回魂。怎么不后悔,未尝没有一天不后悔,怎么把戒指套在这个女孩的指上;怎么信她说的缘分;怎么毫无顾忌地对她做下那些不可逆的事。为了相爱,珍惜如同弥留地告诉自己可以做得更好,回过头来才发现命运不可预知,只能回顾。握不住,像水又像沙。继而为了逃避从前而变得人面全非形同陌路。

  很怕看清了结局。原来她真心爱这女孩的坚毅和执着,漂亮又聪明,也只能这样。

  只这么想着,已觉得浑身无力。迟早事到眼前,决定有了总没有决心。桩桩旧事就像是拦路虎,都横出来向她咆哮。这时候电话响起来了,丁贤看着屏幕上分明的“joy”字,铃声响着,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。

  也不能任由它响着,趁着勇气,丁贤接起电话,小心地贴在耳边。

 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很平静,“丁贤,忙吗?”

  “忙。”

  “就几句话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以前的事……在遇见你之前,我没有……我不知道,问题都在我这里。但是,这些时间。我理解了。”

  丁贤插空说:“我忙着……”

  “你别怕,别怕。后来,后来我学会了,我现在很好,有了——可以一起好好活着的人,放下了吧。”

  丁贤手里握着一卷胶带,粘在指上的一角皱缩着,丁贤一只手,专注地而笨拙地把它往开撕。远处有孩子在玩耍,赢家和输家争拗个不了,唉声叹气的都是旁人。嗑啷嗑啷的手推车由远而近,盖住了所有纷乱的干扰,男人们把丁贤面前的物资箱往车上搬,丁贤坐着压住了箱子,站着又挡住了道路,忽然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障碍物。丁贤有些应付不过来了,隐约听见辛悦说: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没关系……”丁贤答得没有间隙,动了动身子,清了清嗓子,又说:“没关系。”

  “祝你,你能找到……你想要的人。”

  丁贤点头,末了才醒悟对方看不到,说:“嗯……好。”

  “所以,吉科布的事,我希望你不要误会跟你有什么关系,只是我,提升事业的一个绝佳跳板。一切都只是通达和科客特的竞争关系。”

  丁贤说:“你也误会了。我和你是一个意思,仅仅只是,从商业角度出发。如果你有能力,不是跑来向我解释以图我对你网开一面。”

  “网开一面?嗯,好。”辛悦很轻松地笑了几声,“不是……不是求你网开一面……”

  “嗯。”丁贤抱着自己说。

  “那就,这样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bye。”

  “再见。”

  丁贤挂了电话,麻利撕开胶布往物资箱上缠,裹毕一箱,抓笔戳破了胶带,拍平了,把箱子摞在一旁,一会儿功夫,垒了七八箱。

  小孩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:“女士,你昨天弹的曲子,能教我们吗?”

  丁贤专注忙碌着手上的工作,笑说:“可以啊……晚上教你们。”

  ……

  辛悦回到别墅,易应延已经不在了。高玟抱臂坐在沙发上想心事,辛悦说:“我想去看一下这边通达的情况,那些难民的安置。宝儿在家里等我,我不能太耽搁。”

  高玟面带疲倦立起身,“我去给你热一下饭菜……”

  辛悦拦住说:“我不饿……”

  两人错肩站着,高玟低下头一指轻轻去勾辛悦的手,“只要你给我一个信号……她……她做得到的,我也可以……”

  高玟的指又软又暖,像春天的一只小毛虫,直往辛悦手心里钻。辛悦撤开手说:“如果我爱你,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……其实……我可能,从始至终,爱的只有自己。如果,你非要对我付出什么,就做吧,但是我,什么也回应不了。”

  高玟一时不知接什么话,她看见飞虫在晴空下挣扎,雪色的窗纱像一波越不过的浪,她说:“你又骗我……你是不是觉得丁贤比我懂你……所以你——”

  她话一顿,辛悦正低着头仔细地看着她脚上的鞋。高玟把脚向后微微一收,辛悦抬起头,说:“我们能去了吗?”

  ……

  地缘与政治联合决策致使大量洼泊难民涌入旦丁城。通过旦丁城,难民能够被合法地分配安置至各大国。制度下面,甄选过程严苛,人数寥寥可数。

  “法国通达就接收了这样一批人员,faith和旦丁城素日有业务往来,可以通过faith达到你的目的。”高玟说。

  通过负责难民安置的筛选工作往来旦丁城,同时还可以再利用这一点便利往吉科布安插人手,辛西娅是法国人,想要跟她建立联系等同于探囊取物。辛悦把车窗放下了,高玟的身影变成一片街景。辛悦承认,如果她是易应延,对高玟,也是一个抉择,可能更甚。

  车速慢了下来,高玟对着窗外的风景慢慢说道:“这个区就是通达的安置点之一,条件并不是太好,但是安置难民足够了……别看这种条件,里面的竞争大有门道……要是日后你管理这一片,就不得不在这上面费些神,本地——”

  正说着,一个青影子一闪,窗口猛扎进半个人,那是一个酱棕肤色的小伙子,有着典型中东人深邃的五官,灼灼地一双眼睛,他拍着门急切地叫到:“求求你,高女士,求求你,拜托你,我爸爸不能被遣返!我妈妈还有重病,我还有妹妹,求求你,求求你!”

  辛悦伸臂将高玟挡在身后,那小伙子一连把话重复了几次,辛悦才听明白了一些缘故。那小伙子一脸稚气,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,然而这类人种,看着总是成熟,大概实际也不过十二三岁,

  男孩儿的恳求一声急似一声,高玟叫:“还愣着做什么!关窗啊!”

  辛悦回头说:“要不——”

  高玟说:“犹豫什么!等他行凶吗?!”

  “怎么会?”辛悦瞥了一眼那男孩儿反问。

  那男孩儿显然听不懂中文,更探进了身子,急切呼叫着,重复叙述着家中的不幸。他完全不知道,放大的真实悲哀只能引起他人的不适从而产生抵抗情绪。

  高玟命令司机,“快啊!”

  司机说:“车后侧扒着一个小女孩……”

  “甩开她啊!”

  辛悦从监测影像一瞧,果真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,忙说:“我下去……”

  高玟用英文断然地向那男孩儿说:“我警告你,立刻离开我的车,否则我立刻炒掉你父亲!不单炒掉,还要反馈给管委会!”

  那孩子一怔,眼中先露出一丝震惊继而是失落的愤怒,随着车窗的闭合,那张满载复杂情绪的脸被徐徐关在窗外。

  辛悦趴在窗口回顾,那孩子,鞋子也跑掉了……小女孩趴在地上,裤子也蹭破了。

  辛悦不肯说话了,抱着膝默然坐着。

  高玟失神地握着心口,“吓死我了……”

  辛悦不答话,高玟拽过辛悦的手,“他抓着你没有?别拿什么划伤了你不知道……”

  辛悦看着高玟皙白的手,握住自己的,情绪节节攀升,都仍然无法产生抗拒,辛悦懊恼。

  辛悦不说话,高玟察觉出了情绪,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辛悦敷衍答应着转开脸。

  高玟说:“还装,每次都这样……”

  辛悦皱着眉说:“为什么!”一转眼看见高玟满不在乎的模样,郁愤说:“为什么,有些人的心里只有别人,有些人,却——这样!!”

  高玟愣了一愣,冷笑道:“有些人?……谁?你说丁贤吧……她善良,我冷酷没有同情心,你是想这么说吧!”

  辛悦说:“刚才!根本不必那样!小女孩才那么点大!那个男孩儿,也不会伤害到你的!”

  “你凭什么断定他不会伤害到我?”

  辛悦说:“也许会!如果他的指甲能行凶的话!听听他说话会怎样呢?施尊降贵一次半次,不会拉低你家族的地位的!”

  高玟别过头去,“原来你这么怨我……怨我是高玟,怨我生在高家……”

  “你别转移话题,我没有。”

  司机说:“那孩子不是这头的,不知道跟了多久,他父亲酒醉和人争执,一把火烧了工作区。就在你来的前一天,揣着匕首来到mann的房子,若不是发现的早,她现在就在医院。之前都没机会,就等着这一下呢……挺吓人的……”

  辛悦再没想到是这样的缘故,高玟恨说:“谁要解释!对牛弹琴,白费劲!”

  若是道歉,又回到老路上去,辛悦索性默着。

  高玟见她不肯松口,说:“……你不喜欢我在易应延的房子里,所以我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女人!”

  辛悦深吸一口气,抱定打算不作回应。

  高玟说:“你觉得难民可怜,无处容身,却看不见他们身上的穷凶极恶,为了生存,什么都做得出来。今天,我通融了一个难民,明天,就会有一百个等着我!他们的弱,就是他们的强人所难的武器!人性从来不同情弱者,人们同情的弱者,恰恰是占领道德高地的强者。相反,真正的弱者,根本没有人会顾虑你的付出你的牺牲,也不会有人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。甚至公平,都做不到。”

  高玟说:“难民带来了劳动力过剩,还过分依赖法律维护和舆论施压,社会矛盾一天比一天的加深、激化,稍有偏颇就是令人头疼的治安问题……你想不到,丧家之犬在生存面前,会对公共造成多大的隐患。抢东西,大肆破坏抢劫,以致于趋近恐丨怖丨组丨织……还没有深究道多元文化带来的宗教隐患……我说没有国家的人,不值得同情。你会将它理解为我个人的情操和良善的范畴。以上任意一点,试问哪一个商人,承担得起?你说丁贤在旦丁城关爱孤儿,若你知道它背后的含义,你的世界观又得崩塌一次!我在尼派尔做灾后重建的时候,你所知道的道德还都是纸上谈兵!”

  辛悦沉思着,不得不承认,无论是丁贤还是高玟,某些高度,她也许一时,也许一世也无法企及。她没有丁贤的责任感,也没有高玟的大局观,她是从野地里成长起来的野树苗,只有自己眼前的一套,感情用事的一套。

  ……

  事件仿佛有意迎合高玟的说辞,走向正如高玟所说的那样,各大报章借追车受伤事件铺天盖地声讨无良资本家。舆论施压下,又激起一片反抗之声,两方僵持不下,不二日,就传来罢工示威的消息,情形有愈演愈烈的态势。

  高玟索性每日避人在家,一心一意替辛悦选定了课程,订下学习资料备考。辛悦订了回程机票,安抚着魏嘉宝说回程在即,让她安心等待。短短几天,魏嘉宝瘦了一圈,问家里,说课也没上,不愿见人,每天在家昏睡。急得辛悦归心似箭,却也不忘在临走前买些小玩意弥补她。

  顾忌高玟出门危险,也没告诉谁,一早独自悄悄出了门。替魏嘉宝挑罢一只猫头鹰发卡已到了中午。街招上纷纷闪动着莉莉丝坎贝尔的大型黑白画报,辛悦坐在街边的小餐馆里遥望,时间恍如流水。她还记得当年小报亭里童言做封面的《couleurs》,记得街上的巧遇,童言签过名的那张钱至今还在。还有那个叫nazo的女孩子,像时尚界一闪而过的流星,传言中激烈的分分合合,铺天盖地的质疑和祝福,真相谁也说不清楚。

  吃着午餐,听着店内的电视上的罢工新闻,仍在持续发酵着,说是示威丨游丨行导致前来大使馆前公关的负责人受了伤。辛悦喝着咖啡感叹着,猛地一惊,先吓出一身冷汗,回想了一回想,算过时间,更觉头晕目眩。余下的菜一口也吃不动了。那条新闻已经结束,说得含糊,几乎等于没说。辛悦打开包去找手机,手机、钱包,通通消失无踪。

  再再回想,很大可能是出了店子乘车时就已被扒。急得没有办法,只得用钥匙包里存放的童言签名币付了账,问店家借了手机,往丁贤手机上打电话,电话不通,更加坚定是出了事。闷头冲出马路,在车来车往的马路招手挡车,着实不是国内,招不到车,沿着马路跑。

  失魂落魄,方向也没有,在车人之间穿梭——她没什么要求,只想要那个人,在那。

  踉跄穿过一条马路,撞翻了路人的行李,辛悦躬身去追一只翻滚的果子。青灰色马路两畔的建筑上飘摇着一排排白色、红色的旗帜,从17世纪的古典主义到20世纪的折衷风格,在人们的尖叫声中时间也宛如被停止。

  辛悦也不知道为什么,世界忽然颠覆了,有一种红色的,花一样的树叶,在七色的阳光普照中,飘落的模样很是好看。

  ……

  如果问高玟的人生有什么,仿佛不胜枚举。后来高玟自己问自己,她的人生可以失去什么,突然发现,有些东西没有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原来她从没有过什么东西,在科客特堆满郁金香前,连花草都不是她的。

  高玟还记得,辛悦第一次出事,丁贤磕了头。她捂着丁贤的头,温热的血从她的指缝里往外涌,当时印象深刻,后来只记得粘腻,干后是棕咖啡的颜色,钻进指甲里,事后很难洗。和这一次不同,高玟向来评价自己是个处变不惊的人,当她看见辛悦的头发一缕一缕沾着血,高玟想呕。

  进医院的时候,高玟还能熟稔地用法文对话,和警察做核实。到了晚上,走在平地,平白一跤摔得扭了手腕。然后就吃什么吐什么,喝水也吐。

  辛悦的手机钱包都不在身边,包里除了一只精致的猫头鹰发卡,称得上身无长物。

  ……

  在收到高玟的电话前,丁贤手机里还存着一通来自法国的电话。丁贤打过去问过,对方告诉她,一个华人女子,丢了钱包、手机,很紧张地问她借了电话,然后恍恍惚惚出了门。

  如果只是丢了钱包手机,辛悦不会给她打电话。丁贤问那人,当时有谁跟那个华人女孩儿说过什么,那人说,没有人,当时她一个人坐着。丁贤问,当时店里发生了什么事,那人说,一如往常。没有人和她说话,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,丁贤问,是在播放什么节目?那人说,在放新闻,有关罢工丨游丨行的事。

  高玟把电话打过来时,丁贤甚至有了预感。丁贤想起一些古老的中国传说,把自己和辛悦代入进去,因为每一次,辛悦来找她,都会遇见各式各样的灾难。中国人把她这类称之为命硬,或克星。

  丁贤觉得自己不应该不知道,因为辛悦明明还戴着自己送的戒指,一心一意要来吉科布,编着谎骗她。但仿佛就是故意欺骗自己不知道,捂住双眼就看不见她的心,不想接受,不想回应。

  辛悦平安的消息还没有传来,丁贤睡不着却也并不像高玟那样不可终日。她只等一个结果,无论什么。高玟害怕面对的她都不怕,跌倒底就没有可以再跌的担忧。

  她待在旦丁城,往法国的机票也没定。

  ……

  一天过去,两通来自凡兰电话,几乎是同时接入了丁贤和高玟的手机。

  丁贤不认得来电,迟疑接起道:“你好,我是丁贤。”

  电话那头语气很焦急,“我姐手机不通,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?魏嘉宝不见了!”

  是辛尚,丁贤问:“你为什么会打来我这里问?”

  辛尚说:“有人叫我问你,说你一定知道……我姐是不是在洼泊出事了,魏嘉宝不见了,万一去了……”

  显然指点辛尚找自己的人不愿意透露身份,丁贤问:“魏嘉宝护照什么的你找过了吗?”

  辛尚说:“找过了!专门去我姐家找的,都不见了!我姐呢,我姐是不是怎么了?”

  晨曦的微芒率先照在丁贤的脸上,丁贤说:“辛悦的情况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魏嘉宝的事,你等我电话,随时保持联系。”

  ……

  高玟的窗外夜还漫长,她把手机换了一只手,“这边……出了一点事,辛悦受伤了,手机丢了,没来得及第一时间通知您……没有在洼泊,您放心。机票我让人来订吧,您就不操心了,订好了我让人来接您……有我在,您也不用太急,应该没有大碍,稳定了,我第一时间给你电话。魏嘉宝的事,我知道了,我找人去问。您不用急……唉,好,好的。就这样。”

  高玟放下电话,拉着易应延说:“魏嘉宝失踪了,辛悦骗她妹妹人在洼泊,所以我猜,魏嘉宝很大可能去了洼泊。拜托你,魏嘉宝的事……这个关头,她醒来的时候,绝不能让这件事再刺激她,帮帮我……”

  易应延圈臂将高玟揽进怀,吻着她的额头道:“不用你说,交给我……只要你不拒绝,我永远都站在你身边。”

  辛悦的手术做到第二天清晨,高玟守了一夜。第一时间听见医生说无大碍,钻进洗手间抹眼泪。

  然后两天,高玟依旧是寸步不离。丁贤通知到了,很不在意的感觉。两天过去,看样子是不准备前来,高玟不得不为辛悦感到心酸,有些人,为她掏心掏肺,无异于喂了狗。心酸到末,还是为自己难过,她才发现自己这样情深似海,经不起假设,她简直痛不欲生。

  那天晚上,辛悦醒过来,一家人都到了。辛海宏、盛月娥、还有辛尚。

  辛悦迷迷糊糊,数来数去似乎还差一个谁,偏偏眼皮坠重,喃喃地问:“都来了?”

  高玟只说:“别说话了,好好养着。”

  辛悦闻声沉沉睡去,到半夜,挣扎着从睡梦中醒过来,唤了两声“宝儿”又堕入黑暗。

  日渐清醒,说话也利索些,每天拉着人挨个问:“宝儿呢,怎么不见宝儿?”

  辛海宏说:“学校忙着。”

  盛月娥都推说不知道,劝她好好静养。每天携着高玟在易应延的别墅熬汤煮饭,操持着给辛悦补养身体。

  辛尚被问得最多,问急了就不耐烦。他恨辛悦为了一己私欲欺骗魏嘉宝,又不好在这个关头对辛悦下狠话。几次顾左右而言他,辛悦逐渐起了疑惑。不管医生如何嘱托她不能接触电子设备,固执坚持让辛海宏给魏嘉宝打电话。

  辛海宏熬不住辛悦百般拷问,只得如实一五一十地都说了。

  辛悦听完,叫着连滚带爬翻下床,还没爬出房间人就昏死过去。

  盛月娥埋怨辛海宏不顾大女儿死活,辛海宏也捶胸顿足。高玟赶到时,一家人全然乱了阵脚,七嘴八舌抢着说,好容易让高玟听明白了,这才和众人开会商讨对策,用尽浑身解数统一了辛海宏和盛月娥的见解,调和了辛尚的情绪和能动,统一了主要矛盾。

  辛悦堕入黑暗,她的夜仅仅只是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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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注释:避免读者不解签证问题,两种途径,一、另签(另纸签证),二、隔年离境时间达到1年以上。

  注释:关于车祸手术签字的问题,分轻重缓急有所区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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