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章_烟火纪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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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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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随高玟回凡兰仍旧是休养,辛悦心虚不肯歇着,在家里也办公。当然是因为坐上了这个位置的竞争感与紧迫感,但和旧时满足本分的心境完全两样了。凡兰地区的小南区经理,和丁贤曾掌控的加梅嘉的大南区根本没有可比性。在初出茅庐的职场新手眼中,已经够得着中层,配得上人前被客气称上一句“总”;辛悦在凡兰,到底和高玟在凡兰的潜龙勿用、韬光养晦有本质区别。对丁贤说的“跳板”之语也不全是借口,辛悦自知清高不起,不得不想要向上爬,尤其是见过了一些世面以后,再也不能忍受从前的自己。

  还有一点不得不及早履行,也免得越拖越心疼。所以回到凡兰第一件事,火烧火燎地闭眼咬牙把欠高玟的医药费和修理费一次性打过去。她花好几年,存下的那一点安全感,一时在自己身上花去这多,简直要犯起心绞痛来。

  早在法国,裴瑞德就送来了花和电话问候。辛悦虽不至受宠若惊,还是有一点光荣和使命感。指挥大局,早晚电话不断,抽着空子埋头啃书备考。

  盛月娥从法国奔波回来,就连轴转在家中照顾女儿。待了几天,老教授的儿子女儿轮换前来送补养品,辛悦也就不肯让母亲操劳,谎称说请了护工。盛月娥一走,辛悦没有时间做饭,一味只是叫外卖。

  辛海宏在那边家,辛悦也就不那么积极,偶尔向辛尚问一两句情况。辛尚埋怨辛悦看重工作,眼里只有钱,不关心魏嘉宝的下落,辛悦也不给自己辩解。

 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周,辛尚又给辛悦打电话,问她究竟有没有在找魏嘉宝,这么久了电话还没通,谁也联系不上,爸爸每天担心得茶饭不思,魏萍也支持不住了。

  辛悦耐不住给高玟打电话,高玟说:“有线索了,这不是忙么,没来得及告诉你。也是怕你着急,那边情况还好,就是各处都乱糟糟,一时半会儿处理得慢。往坏处想,也没有听说有年轻华人女性不测的消息……你放心。”

  辛悦总然是不放心,想来想去,给耿中华打了电话。说了法国的情况,问他有没有办法得知洼泊当地的实际情况。

  耿中华倒镇定,答说:“你那边没有什么消息?”

  辛悦意外他态度有些怪,又说不出所以然,问:“高玟这边就是没有消息我才来问的你。”

  耿中华像是考虑了一下,说:“好,我问问,有消息告诉你。”

  亲戚兄弟像是扦插培育,虽是同根同茎,最后也免不了各自落土开花结果。以前一家人热热络络地挤在同一屋檐下,温暖团结,却也拥挤,想呼吸一片独属的自由空气都生怕妨碍着旁人。

  辛辛苦苦挣扎出来,独自长在野地里,空气里都是自由,除了自由,还有凄凉孤苦。

  魏嘉宝像是她连根的并蒂花,因为妹妹的萎靡,让她茁壮而旺盛。

  魏嘉宝失踪的消息在学校里面渐渐传开,掀起一些毫无根据的恐怖谣言,校方要求辛悦出面澄清辟谣。辛悦只得抽空见了两次面,公开作了声明。学生们自发发起转发寻人,令辛悦感动,然而也更加看清,机会的渺茫。

  辛悦想要亲自去洼泊,每天睡醒,都被这种想法缠得喘不过气来。和高玟提了两回,高玟说:“你去没有意义啊,你去只能困在当地更焦虑茫然!而且,你现在是关键时刻,不仅仅是你身体不宜劳累,还有你的事业也在关键时期。你预备要去法国了,还要考试,你走了,要是被别的人趁虚而入,你哭都没地方哭的!我听说,那个叫李孟的,就跃跃欲试的,你出了车祸那阵,通达都传说你去不了了,上头有意换人。你要不紧张,人家可就不客气了。不说浪费你这么些年了。就说,你这次花了这些钱,你不想补回来吗?在这么个小经理上吊着,真是出去吃顿饭都得悠着点。”

  这话正是说到辛悦心里,辛尚还没毕业,虽说是勤工俭学,一时半会儿还承担不了整个家庭的开销。像法国这样的一次意外,着实伤筋动骨的。

  辛悦夜里熬夜,索性白天把吃早餐的时间拿来补眠。

  窗外面天还没亮,就有人急切拍门。辛悦从梦里醒来,呆着目光不知怎么想起“夜报噩耗”这个说法,一个激灵猛冲到门边,一把拉了门——

  门外站着一身正装满手东西的高玟,高玟一张小脸挣得红彤彤的,道:“还看?接手啊……”

  辛悦接过高玟手上的袋子,米、油、青菜、肉、蘑菇、水果、牛奶……“这是?”辛悦把东西放在餐桌。

  高玟拉着行李跟进了门,取下一双拖鞋径自换了,“给你补身体,别放桌上啊,往厨房提,牛奶先别放冰箱,我要煮。”

  辛悦见行李上的托运标签,问:“你刚下飞机?”

  高玟脱着外套,随意答应了一声。高玟里面穿着一件m字吊脖丝绸几何纹拼色背心,俯身间,金色的三层链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圆形小钻在双峰前闪闪烁烁。辛悦想不起丁贤是不是有类似的一条,折开了目光又转回去。她目光飘忽,神情也慌张,两下高玟便晓得了。

  高玟轻声问:“我洗个澡好吗?”

  辛悦懵然“啊”地一声,脸先红了,高玟说:“你过来。”

  “我先,我把东西放进去……”辛悦埋头拾起桌上的东西匆匆往厨房移,左脚绊右脚,险些把自己摔一跤。高玟咬牙上前,扶住了笑道:“看着摔……”

  归整好东西,辛悦就满口说困,高玟只有推她去睡,辛悦也没睡好。忐忑辗转到九点,一翻身,撞着一个软软的身子。辛悦睁开眼,高玟蜷缩在她身后,睡着了。

  辛悦趴在她耳边唤:“mann……高玟……小文……”

  末一句弱不可闻,只怕自己听见了。

  高玟枕着手,紧闭着小嘴,呼吸轻微微的,睡得恬静。

  辛悦胸口发烫,百味杂陈,放轻举动为她盖上被子下了床。

  来到客厅,愕然站住脚,熟悉的每一处,成了另一番模样,纤尘不染的房间连角落都干净的放光。阳台的衣物、桌上的早餐、空气中淡淡飘着汤水的香气……血液冲上了头,鼻酸得就要哭出来。辛悦拾起筷子尝了一口桌上的煎蛋,已经冷了。辛悦却郑重坐在桌前,一口口慢慢吃完,虚着视线入定。

  坐了片刻,手机突然在房间里鸣动。辛悦怕吵醒了高玟,撒腿追进房间,方抓起电话,高玟已经一咕噜坐了起来,她顾不着辛悦,急急慌慌靸了拖鞋,口里说着:“糟了!汤!”

  电话是下属打来汇报工作的,辛悦一面听进程,一面提示他工作上的漏洞,专心讲了十几分钟,挂上电话,抬眼从电脑屏幕里看见身后的高玟,正倚在身后的柜壁朝她微微笑呢。

  “辛总……”高玟笑唤。

  辛悦不知答什么,只当她故意讥讽自己,转开脸皱着眉笑。

  高玟趴在她肩头,歪着头甜声唤她“辛总”,辛悦又烦又好笑,左闪右避总不肯应她,高玟唤个不住,辛悦无法,抬起下巴答道:“在呢,有什么疑问?”

  高玟把脸侧枕在她肩上,迷蒙着双眼,说:“我不知道……你认真起来,这么帅的……”

  辛悦不料是这句话,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,内里的震撼带得身体像被电了一下,抖开了高玟,艰难立起身子道:“mann……我……不行……我们……不行。我不好,我给不了……也不打算……总之,我们不会有往后。”

  高玟一动不动扶着椅子沉默了一会儿,站起来说:“你吃饭,汤再熬一会儿就可以喝了,我下午还要赶飞机,走了。”

  辛悦石柱似地立在那里,迟迟醒悟高玟已走了。挫败感滔滔杀来,辛悦坐在地上,冰冷的地板,发烫的头脑。脱了头上的帽子,痛苦地把头一下下往后撞。术时剃了头发,然后往往带着帽子,头发只薄薄长了一层,不笑的时候,简直冷漠。对着镜时,辛悦觉得丑。这样的自己,怎么在别人眼中,那么不一样的。

  ……

  后来知道那会儿别墅房间里的香味是从枕头里传来的,那个枕头,是高玟的枕头。辛悦喝着汤,一遍遍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,处于最高管理阶层的大脑,永远自由,总在你看书的时候、睡觉的时候,或者唱歌或者干着不合时宜的事。

  辛尚的来电一声声响着,四五声后辛悦才惊觉有电话。电话里面,辛尚告诉她,辛海宏又一次发病,现在在医院。

  辛悦关了灶上的火,抓了一件衣服出了门。

  还是老毛病,辛尚说,魏萍伺候老爷子吃饭时,没顾忌问了两句魏嘉宝的事,老爷子立时就觉得头昏手脚发麻。轻微脑溢血,幸得魏家隔壁就是医院,医生要求留院观察。

  辛悦到医院时,手忙脚乱那会儿已经过去了。缴完各项费用,回到病房,迎面碰见提着热水瓶的魏萍。辛悦低头称呼了一声,对方用有些诧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,大约惊诧于她此刻的外形。然而很快回归漠然,和她擦身而过出了病房。辛悦也晓得自己是“千古罪人”,悄悄地坐在辛海宏身旁。

  她看着她的父亲,白炽灯的下面,一张爬满沧桑和疲惫的落寞倦容,蜡黄的皱纹沟壑间填满了辛悦的陌生。她将手扫上去,拨了拨他的发,什么时候,这样老了?脸上的戾气荡然无存。从前的种种,都似一枕黄粱。

  辛海宏慢慢睁开了眼,辛悦问:“您没睡。”

  辛海宏说:“醒了。年纪大了,越来越怕死。每次睡觉都害怕再也醒不来了……”

  辛悦淡淡笑说:“看您说的……太灰心丧气了些。”

  辛海宏躺在那里,半阖着倦眼望着他的大女儿,头发太短,瘦瘦高高的身材,像个假小子。他什么时候,把亭亭玉立的女儿养成了这副模样?辛海宏眼角湿润,很有些自责。她多大了,虚岁三十。可无论怎么看,都还是自己的小宝贝。辛悦小时候,他把她放在自己肚皮上睡觉,孩子尿了他一身,他还笑呢。

  辛海宏说:“悦啊……爸爸……”

  身后魏萍提着开水回来了,“你就歇吧!一口气,多在肚子留一会儿!”

  辛悦说:“别说话了,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。”

  ……

  辛悦来到走廊,辛尚正伸着脑袋站在门外。辛悦问:“妈来了吗?知道不知道?”

  辛尚抱着胳膊,踢着墙角道:“爸没让说。”

  辛悦答应了一声,又问他:“学校还好吧?缺钱吗?”辛尚说好,不需要钱。说完仍然站在那里,像是欲言又止。“有事?”辛悦问。

  辛尚满脸踌躇,思量至再,说:“我和你说一件事。”

  “你说。”

  “当时……你说你去了洼泊,宝儿就每天看洼泊的新闻消息,洼泊发生暴力冲突,她收到你的短信说病了没出门。”

  辛悦听见是魏嘉宝的事,先没了精气神,倒靠在墙上答应:“哦……”

  辛尚说:“我猜,就是那时候她偷偷开始计划去洼泊……”

  辛悦咬着指甲,早猜到魏嘉宝的决定必然不是临时起意,辛悦不想细思,都是自己的错。

  辛尚说:“后来……联系不上你,她就不见了。我没头绪的时候,有人给我发信息,让我找丁贤。说她一定知道。”

  辛悦诧然了片刻,问:“谁给你发信息?”

  辛尚耸肩:“我回拨电话,是空号。”

  辛悦默默然地没有头绪,并不开口问丁贤相关的事。

  辛尚往下说道:“丁贤……好像去了洼泊……她说给我电话,时刻联系,然后到现在为止,我试过拨电话,联系不上……”

  话似乎是理解了,又好像是没有,辛悦咬着牙关,逐字逐句地给句子做归纳。楼下不远处的广场在做节目,欢快的手风琴伴着小号和着众人的欢呼与鼓掌声,普天同庆。辛悦举起目光眺望,牙关咬得打不开,奋力吸气,竟发不出声音。辛悦扶着窗台,调整着呼吸,从口袋掏手机,拨出电话,递给辛尚,示意他听。

  明知是无果的尝试,辛尚无奈接过电话,半晌,把电话交还给辛悦。锣鼓喧天,口哨嬉笑。辛悦听着不在服务区的提示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坠。她靠着墙,不肯挂断电话,鼻腔里只能逼出一声半响,哭得艰难。辛尚察觉她姐姐情绪异常,伸手去拍辛悦的肩背,辛悦神经质地闪开了,额头贴着墙角,固执地一遍遍打电话。

  辛尚想起很久以前,丁贤的车停在楼下,她站在原地,只消张开手臂,辛悦就奋不顾身地朝她奔去。当时就令他不寒而栗。

  ……

  太阳升起来,又落下去,辛悦恍惚是在丁贤的车上,丁贤说:“私奔,跟我去吗?”

  她答:“去!”

  车一直向前飞驰,未来没有尽头。只是一路黄昏。

  除了不说话,辛悦都还好。每天按时按点照顾着辛海宏的起居,精神奕奕也不怎么需要睡觉。

  辛尚连续几次看见辛悦把饭原封不动倒掉后,犹豫再三给高玟打了电话。因为魏嘉宝的事指望她,她的身份和财力间接影响着辛家一家老小生活的方方面面。辛尚心有顾忌,选择性地说了一些情况。

  高玟连夜乘机赶到医院,就像辛尚说的,不过短短两天,辛悦已憔悴到有些脱相。她安静坐在床边想着她的事,眼中闪烁着反常的光彩。高玟慢慢来到她面前,她也不察觉。高玟轻轻拉住她手唤:“辛悦。”

  辛悦两天没有回家,不和人交流也不听人言,辛海宏劝,魏萍也忍不住劝,她都摇头表示没事。

  辛悦眼中的神采从看出高玟的一刻消失了。高玟问她怎么了。辛悦抽开了手。

  高玟捎了一眼一旁的辛尚,把手放在辛悦膝上,“我们回去好不好?换一身衣服,我给你……”

  辛悦面无表情拨开高玟的手,绕过高玟大步出了门。高玟不知所措地站着,一辈子没被人这么冷待过,一时难堪得在一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。

  几双目光挤得病房已呆不下去了,高玟忍了辱,厚着脸皮,跟了上去喊道:“辛悦,你去哪里?”

  高玟追上来,苦口婆心地跟在辛悦后面唤。辛悦等电梯不到,把身一扭转出走火通道。高玟回来得急,从夏港的晚宴上下来,脚上穿着一双筷子细的高跟鞋,提着满是串珠的裙子,抓着不干不净的楼道扶手,声声地哀唤:“辛悦,你怎么了,你生我气了,我做错什么了?”

  辛悦不发一言,两只脚踏风似地往下踩,高玟跟追不上,脚下一滑,狠崴了一下,鞋跟也挂折了,人扶着墙,狼狈瘫坐在楼梯上。

  辛悦回过头,用冰冷的目光盯着高玟看,高玟拧着两道弯弯的眉毛,柔声唤:“辛悦,你怎么了?我做错了什么?你说,你告诉我,我和你解释……”

  恨高玟心机深沉,高玟从前就是这样;骂她有私心,自己何尝不是?可高玟扭了脚,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,这几天丢失的感觉,这一刻,像一条粗糙的绳拴住了她的颈脖,将她拉回满是痛楚的人间,感受杂乱得难以承受。

  楼梯连着楼梯一折一转,辛悦低下头从缝隙往下看,丁贤好似在唤她,辛悦侧着耳朵听,一声清晰过一声。丁贤死了,辛悦泪流满面的想。

  索性闭了眼,放松了身子往下沉。耳边响起一声尖叫,待醒过来,高玟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腰,“怎么了?你怎么了,你说啊,我做错了什么!你倒是说啊!”

  辛悦说不出话,喉咙里面挣出一声嗄哑刺耳的嘶叫,掀得高玟一个踉跄。

  辛悦疯一样跑得不见踪迹,高玟委屈坐在地上,揉着肿痛的腿脚给自己抹眼泪。思来想去,只怕辛悦出了危险,一瘸一拐往外追。

  ……

  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控制,辛悦的车子停在小区楼下,她只是回了家。知道辛悦不会开门,高玟问辛尚拿了钥匙。软磨硬泡,终于弄清了全部的前因后果。

  房间里面还是两天前高玟临走时的模样,桌上陈置着辛悦喝了半碗的汤。高玟找完整个房子最后来到辛悦卧室的阳台,辛悦正坐在地上发呆。

  高玟跪坐在辛悦身旁,任由辛悦当她不存在。天色一点点晚下去,漆黑的房间里,高玟说:“我知道你恼我,怨我丁贤的事我不告诉你……当时,我真的,怕你受不了……我一直想,如果出事的人是我,那样你就会爱我多一点……”

  辛悦把脸转开,高玟轻轻把手扶在辛悦臂上,说:“我找人查了,没有搜到任何华人女性的尸体……她可能……还活着……”

  辛悦认定这又是高玟为了安抚自己用的招数,丁贤死了。丁贤死了,她真的也可以过完余生,为她的父母,为魏嘉宝,活到毫无价值为止。怎么碰见高玟,就撑不下去了。

  高玟拉住她的手说:“我……去找她,我可以去洼泊找她……我一定把她——给你带回来……”

  辛悦握着脸哭得不知所措,艰难挤出一个“不”字,高玟立起身说:“我承诺你的,我会做到,你等着。”

  辛悦拽住了高玟,“我说……不!”

  高玟回握住辛悦说:“我就一个愿望……你跟我,说一次,哪怕一次真话。说你爱我,你也爱我……”

  辛悦摇头,“不”,高玟坚持说:“你有!”

  “不!”

  高玟挽住了辛悦的颈,吻她的嘴,对她切切地说:“你骗我,你有!你爱我!”

  辛悦这晚糟糕至极,宝儿是不是真的完好,丁贤是不是还活着,如果是,除了自己,并没有人更适合去洼泊。不能够让高玟去冒险。

  高玟迷醉得要融化在她怀里,辛悦推不开,拒绝不掉,懊恼地托住了高玟的头,粗鲁地把高玟抓在怀里,狂风暴雨地吻她,又厌恶地掀开了她对她吼:“你就这么想要这样?被当成替身也无所谓吗?要我说多少次?我不!不爱你!”

  高玟愣住,辛悦也愣着,这两天的障碍忽然消失了。

  高玟蓄着一汪泪眼,“你当我是谁,你就当吧……”

  辛悦摇着手往后退,继而将她狠狠往门外推,“你走!走!我不想看见你!不需要你为我干什么!”

  ……

  漆黑处忽然打开一道长方形的光口,在暗处的两人一时都不能够适应这样的强光。这里没有时间,不知过了多久。没有纸笔,丁贤在心中勉强计算时间。凭借每天从长方口送水送食的惯性计算,大约是有将近一个月了。送餐人从不说话,无法得出任何判断。究竟是政府军还是奉真极端组织,丁贤无法确定,若是后者,只怕全尸也难留。

  目前为止,丁贤可以庆幸的是,对方暂时没有暴露出任何危险的倾向,也并没有采取分别关押,精神摧毁的极端方式对待她们。仅仅只是将二人关押起来,提供生存所必须的条件。

  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有不知道的好处,说明二人具备价值,暂时还能拥有生存的希望;但处于茫然,人不免焦虑。据丁贤了解,对比其他监狱的条件,若囚禁她二人的这里叫做监房,很可以算得上是个中的顶级配置。该有的都不吝啬,一个高不可及的通风口,两张胶板床,一只抽水马桶,一处洗漱池。必须的几样日用品,虽说牙刷是软塑胶的,但有片小香皂,难能可贵。如果不可避免地要遭受厄运,被强丨奸,被处死,一切悲惨的事,她不想臭着。

  怕家人阻挠,魏嘉宝一路关机,初到洼泊就给辛悦打电话。辛悦的手机关机,她四处向人打听辛悦所说酒店,她英文懂得有限,临时背了几句入境必要的句子,生生靠着手机里的词典现学现用,找到了地点。令她意外的是,她姐姐并不在哪里。住宿点的人反馈说并没有这么一位客人。当天夜里,发生夜袭,基站被炸毁。魏嘉宝随人逃到避难区,念念不忘找辛悦,担心她被困在战区。打不通电话,魏嘉宝四处找寻,辗转得知有华人在附近战区做公益,这才遇见了丁贤。

  丁贤带着她,凭着半瓶水,在坍毁的楼房地下室里生存了两天,每天被爆炸声惊醒的一瞬,都发自内心地感恩生命。第三天夜里,她们被人找到,辗转来了这里。二人被强制收去了衣服、手表和手机。每三天更换一身囚衣。衣服上甚至没有扣子。

  丁贤并没有告诉魏嘉宝太多可怕的可能,只对她讲故事,告诉她身体意味着什么,生命又意味着什么,当遇见不可回避的磨难,两者和内心的自由相比,微不足道。

  魏嘉宝起初不懂,然而被长期关押着,慢慢也模糊理解了。她的人生曾经跌至低谷,虽然过得富足美满,依旧不断在缺失。这一刻处于深渊,缺失的东西,却被渐渐在补足。原来即使没有辛悦,她一样可以睡着;没有辛悦,她依然有生存的勇气。魏嘉宝感慨说:“我只希望辛悦没有来洼泊,在别的地方,平平安安的。”丁贤不答言。

  向日无事,两人只有聊天,天南地北无话不说,常常聊起辛悦,丁贤并不回避。从丁贤的说辞听来,她和辛悦的过往,尽然都是欢乐的,全没有什么称得上不快的回忆。即便是争吵,也有趣味。

  丁贤说到欢喜时,不自禁曾多次提及和辛悦的心有灵犀,她们的八字之约。

  魏嘉宝问:“都是哪八个字?”

  丁贤却沉默不再说下去。魏嘉宝甚少从辛悦口里听见丁贤,讳莫若深的态度令人觉得往事不堪回首。但这次相处,让她有了另外一番看法,丁贤说过的许多趣事,都被辛悦用忠诚的译笔毫不走样的对她演示过。

  房间里微弱的一盏灯,丁贤不说话的时候坐在暗处,偶尔魏嘉宝会错觉那是辛悦坐在那里。如果再也见不到辛悦,这样也算一种弥补。

  ……

  天野唯今天手腕的状态不太好,这一箭没抱任何希望,居然正中红心。她把靶心上的箭取下来,射得太密,箭坏了。她皱眉丢在一边,坐在一旁垂着目光上弦蜡。平板电脑里响起一把中年男人的声音:“这件事,我让青空负责了。虽然我并不认可你的做法,但是时间不等人,我不得不督促你。”

  天野唯道:“爸爸,中国有句话叫‘欲速则不达’!我让人去保护魏嘉宝,并不是为了要挟辛悦。你对她不够了解,这个人很顽固,正是我需要的人。要靠要挟得来的结果,就是她内心始终存在抵抗,每分每秒都想挣脱,叛离。既然要利用她,就要她甘心情愿死心塌地为我们所用。她重情感,用情怀道义锁住她最合适不过,让她从自我认可中达到升华,从而坚定信念。这样驯化的人,比自幼养的猎犬还忠诚可靠。人们愿意为了心中的理想不顾一切时,掌控就不费吹灰之力。”

  男人说:“我暂时看不出,你说的这个人,这样重要。据说你私下还见过她,去医院探望过她,给她送了花。这让我对你感到担心。”

  天野唯停下手,低着头半晌,笑道:“好的,就按爸爸说的做。”

  扣上电脑,天野唯取出电话,安静了半晌,忽有人问:“哪位?”

  “爸爸说,让我联系妹妹。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

  天野唯说:“十分感谢,我就在这等着。”

  ……

  辛悦早上在家刷锅洗碗,出了门还在可惜那么一锅汤。没想到,来到医院里又闻到那股香味儿。高玟整张脸肿着,眼下挂着两块三角形的阴影,辛悦都故作不见。

  知道高玟素来会讨长辈喜欢,也不知私下里对她父亲吹了什么风,猜测稍后少不了辛海宏一番说教,辛悦像被打小报告的小学生,暗暗地忌恨着。

  两人碰面,高玟便拾起包,对辛海宏说:“叔叔,我先走了。”

  辛悦听着高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,夺出门叫:“高玟!”

  高玟回望了一眼,脚下放慢了,辛悦说:“我再说一次,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!我自己的事!不要你操心!我的家人,不用你管!”

  高玟的步伐且行且慢,忽地转过身子,几大步来到辛悦面前,甩手上的包砸了辛悦一下,“姓辛的,我做错了什么!凭什么这样对我!凭我爱你,你就可以践踏我!”

  这是高玟第一次说“爱”她,高玟爱她,可怜的高玟。

  辛尚从病房探出头,“姐,爸叫你——”

  高玟按着嘴,缓过一口气,“你只管亏待我吧……是你说的,我要做什么,就做。你要怎么对我,是你的事。”

  辛悦怕她死心不息要去洼泊,说:“你这个人,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呢?你不要以为你怎么样,就会让我感激,就会让我,感到欠了你从而对你有什么改变!我告诉你,我烦你!看见你就讨厌!你没有人要吗?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?”

  高玟瞠着一双通红的目,颤声问:“还有吗?就这么点本事?还有什么话,一次性说出来……”

  辛悦最恨自己改不了,激动就要落泪,其实应该是她占了上风,她掌控着主导权。辛悦不去看高玟,“如果我真的爱你,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克服,不管你是谁,不管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!所以我对你,与其说做不到,不如说,我根本不想做。要有早就有了,要没有,永远也不会有!你懂?还要我说详细些吗?”

  高玟默默听完,抬起头哽咽说:“明白了。”

  ……

  辛海宏支开了人,单独和辛悦坐着。辛悦以为他要问,要劝。辛海宏却只是说:“我年轻的时候,犯了很多错。我自己也知道。时代真的变了,从前总觉得有大把时间等你慢慢拨乱反正,慢慢发现,谁也不等你,也没有什么事是天经地义的。但是很走运,我有两个爱过我的女人,对我不离不弃,包容我的暴躁和无理取闹。遗憾呐,作为一个男人,我什么也没给到她们,你,宝儿……都是我欠她们的账。你早前出事的时候,我真想,想让我替代我的女儿吧。什么劫,什么难,都朝着我来。我老了,也没多久活头……只希望让我的孩子平安顺遂,活得快乐一点。不像现在……”

  辛悦截断了话说:“爸,你歇着,医生说,不要胡思乱想,过两天,说不定还是得动个小手术。”

  辛海宏拍拍辛悦的手,“我没事……你呢?”

  辛悦的泪泛上来,摇着头轻笑道:“我……有什么事……我挺好的。真的……”

  辛海宏很惘然地轻叹了一声,“那个丁贤……你去找她吧……小文都和我说了……你喜欢谁,就去吧,只要你觉得开心,就去吧。”

  辛悦屏着呼吸说:“没事……你不操心,我等你手术结束。”

  辛海宏说:“你去吧,保护自己,如果可以,带宝儿回来。我欠她们娘儿俩的太多了,宝儿打小就受了很多罪,我没有陪伴,没有教育,还把她弄成这个样子。我才是最应该走这一趟的人。”

  辛悦勉强笑说:“没事,不急。等你……”

  “等什么,我好好的。你去就完了,这里不是有辛尚么,你害怕我怎么样,小手术而已……带她回来,我想跟她说声对不起……犹豫什么,快去,别耽误了……”

  ……

  来不及等耿中华给她反馈,正如辛海宏说的,魏嘉宝、丁贤、高玟,迟一步她都耗不起。冲动妄为、不自量力,是辛悦过于深刻的明白。

  辛悦彻底放下了通达的工作,订了往洼泊的机票,等待签证的时刻,照顾辛海宏之余,从图书馆大量下载收集洼泊局势的资料,包括城市路线。根据丁贤当日在洼泊做公益的资讯,不无意外地发现,活动场地,正是当日她告知魏嘉宝的安置点周边。辛悦大胆地推测,极有可能,丁贤当时和魏嘉宝在一起。

  辛悦做足了一切出行的准备,却在这个时候,签证意外地被拒了。
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  下一章9点。

  注释一下一个小细节,可能有读者不懂,并没有直写进去。本来想丢给读者理解,想想,还是算了。

  同样在洼泊失踪,为什么辛悦觉得魏嘉宝还活着丁贤一定死了?丁贤的应变能力很出众,联系不上说明无法联系。魏嘉宝只是个英语都说不好的小女生。还有一部分悲观的原因,爱情总有一些莫名其妙悲观的成分。亲/友人和爱人做同一件事,效果总是对爱人比较悲观。本观点仅代表个别。

  补分的读者朋友,感谢。这文硬是被几个小读者灌到五千多了,真不容易,感谢。长评的读者朋友,感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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